父親還健在時,母親的笑容有幸福的味道。
父親走后,母親的笑容多了幾絲苦澀的味道。
□王亞鳳
我母親芳華時期,可是四里八鄉聞名的“白楊娃”,這個外號顧名思義,是指我母親身材頎長,姿容俊秀。資本家大小姐出身,在城市里受排擠,跟父親回了鄉下,卻頗受淳樸的鄉人尊敬。母親讀過高小,上過美專,畫得一手漂亮的花鳥紋樣,女工樣樣精通。雖進不得校堂教書,但給鄉親們做點工藝品,婚喪嫁娶做個紙扎,裁剪個衣物繡圖什么的綽綽有余。在那個國民經濟整體拮據的年代,母親帶領我們一家搞副業,做燈籠、給人扎花圈、神堂子等,把我們一大家子的生活料理得不輸于人。
母親這么優秀,我父親當然也不遜色。雖然農民家庭出身,他卻長得一表人才,吹拉彈唱皆能,在寶雞工作期間遇見我母親,就再也沒撒手。我見過父親那時的照片,穿一件黑呢子大衣,推一輛二八大梁,母親手織的長圍巾掛在胸前飄飄灑灑,確實稱得上英俊瀟灑。“那不算啥,你爸演得李玉和才叫好呢。還演過少劍波。”母親一面低頭做著手里的活計,一面輕描淡寫地說著。
父親是家中長子,底下還有弟弟妹妹要養,那時口糧緊張,便硬被奶奶叫回家務農。母親自此脫下的綢緞旗袍,給小姑子做了絲巾,給相繼出生的大哥二哥做了風雪斗篷,帶回來的八寶瓔珞和老玉、袁大頭,逐漸流失殆盡。風雨中,與父親相濡以沫走過了60年。
4年前,父親的老年癡呆癥日益嚴重,時時糊涂得認不出他最偏愛的大哥和最小的我,認不得最孝順他給他錢花的二哥,連整日服侍他的姐姐都認不得了,只認得我媽。為女婿給媽媽系安全帶嚷嚷:你敢把你媽綁起來?……
三年前父親走了,剩下母親,似乎沒人可以撒嬌了,有時百無聊賴的樣子,讓我好生同情。
母親83了,聽力、視力都已不大好,一天到晚坐在電視機前,只能看見畫面,看不清字幕。身體也懶得動彈,如若無需盥洗、如廁,絕不愿離開沙發。兒女迫她下樓散散步,母親嘴上不說,心里一定是抵觸的,我知道。非要拉她出去轉轉的話,走不了幾步就要坐下,姐姐于是常給媽媽備著輪椅。
滴答滴答,時光在走,媽媽也在走。媽媽,讓女兒抱抱您吧!
編輯: 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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