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鮑安順

　　小時候聽父親說，九盡桃花開，又是艷陽天。我覺得說得真好，那桃花開，艷陽天，春光明媚，煞是喜人。有一點我卻忘了，那桃花盛開的春天，是在九盡之后。也就是說，沒有歷經數九寒天，哪里來的桃花盛開，春和景明。父親也是這樣說的，他說那桃花，在冬天過后，九盡之后，方顯崢嶸，吐芳耀艷，春色妖嬈。

　　出九之后，我走在鄉野，看小道兩旁，花草樹木，漸涌新綠，尤其是那桃花盛開，春意盎然，孩子們在桃林里奔跑，摘桃花，唱童謠，快樂賽神仙。我記得，我第一次看桃花，是跟在父親身后，去鄉下游春。父親說，春深日暖，花草有情，那桃花更是有情，開得漫山遍野，讓村莊紅了，人心也紅了。父親還說，冬天過去，春天來了真好，日子就會紅火起來，生活也會越來越好，就像桃花一樣紅艷。

　　記得當時，父親告訴我，那九盡桃花開，是數九歌里的最后一句，在我國民間口口相傳，歷史悠久。他還告訴我，從每年的冬至日開始數，數到三九天氣最冷，數到九九八十一天時，為寒盡日，那桃花盛開，春已深矣。父親說，在中國傳統哲學里，陰陽消長，就像暖來寒去，冬盡春生，那梅花落了，桃花就開了;那九字，在中國文化里為極數，有最大、最多、最長久之意，九個九八十一，最大不過，乃極致之數，寓意寒冬否極泰來，極致到頭了，就會寒去春來，桃花紅艷。

　　幾乎我所知道的數九歌，都是從父親那兒聽來的，大意相同，說法卻五花八門，眾說紛紜。比如數到九九時，不只是“九盡桃花開”，還有“九九楊落地”“九九又一九，耕牛遍地走”“九九八十一，莊稼老漢田中立”“九九八十一，安排蓑衣和斗笠”等。那九九結語，說的都是春天來了，唱的都是“九九消寒歌”。記得民諺說：“夏至三庚入伏，冬至逢壬數九，九盡桃花開。”在明代《帝京景物略》中記載：“冬至日，畫素梅一枝，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盡而九九出，則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圖。”

　　“九盡桃花開，春耕不能歇”，說的是那春天真好，一切充滿生機，向陽而生，為農耕最佳時光。九盡桃花開，也是“出九入春”的最佳景象，最美風光。桃花開了，給冬天畫上了圓滿句號，隱喻春來了，登上天地舞臺的桃花，是春的精靈，季候的尤物，天地最富麗的景象。蘇軾有詩曰：“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我隔著翠竹，看早春的幾簇粉紅桃花，掩映風光，開得撲朔迷離。賈至在《春思》里寫道：“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那桃花開得迷亂，香氣繚繞，讓人目不暇接。杜甫在《曲江對酒》中吟誦：“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那桃花開，楊花落，對酒當歌，曲江情意繾綣，風光無限。另外張志和有“桃花流水鱖魚肥”，王維有“桃紅復含宿雨”，崔護有“人面桃花相映紅”和“桃花依舊笑春風”，那九盡桃花開，開的是春光氣象，也是人心渴望，更是文化芬芳。

　　俗語說，“九盡花不開，果實堆滿街”。意思是說，九九數完了，果樹的花兒還沒有開，就預示著迎來的是個豐收年，收獲的果實堆滿街道，喜氣盈門。換種說法，“九盡花不開”，意味著冬季的陰天或者下雪比較多，那天氣特別寒冷，所以春花推遲開了。事實上，那九九數完了，花還未開，其實是一種好現象。春花遲開，是因為冬天寒冷，開春就不會出現倒春寒，天氣也穩定，那花開的時間越往后，太陽光照就越強，溫度就越高，花朵就越不會受到凍害。我還聽說，十攝氏度以下的降溫，叫做倒春寒，那倒春寒是豐收的大敵、農耕的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