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鮑安順
有年八月,我去西安旅游,看見公路兩旁擺滿出售石榴的攤位,那賣石榴的人都是當地果農,他們黑紅的臉龐,就像一顆顆熟透了的石榴,掩映著秦川大地的熱情,還有發自內心的喜悅。他們紛紛笑著向我們打招呼,叫賣聲此起彼伏,響徹我的耳鼓。我買了一嘗,那西安的石榴,不僅皮紅個大、色澤鮮艷,而且籽滿汁足,猶如一顆顆晶瑩的寶石,食后那可口之美,無以言喻。那兒的友人告訴我,西安的石榴分酸甜兩類,酸型的汁多,皮薄籽粒肥大,能夠長期貯存;甜型的貯存期短些,可是吃在嘴里香甜怡人,素有“冰糖石榴”美譽。
我聽了心喜,便走進果園,看一望無際的石榴園里,每棵樹上都果實累累,一顆顆優美的石榴惹人喜愛,壓彎了果枝。我聽友人說,石榴花艷麗,芬芳宜人,是西安市的市花。我聽了說,可惜,我來秦川大地,看不到石榴花開,可是我決定吃夠石榴,嘗足石榴的滋味,也品足石榴的風情。
友人說,說得好,石榴有風情,它是人文之果,早在西漢時,博望侯張騫出使西域,引進石榴,在秦地栽植,距今已有2100多年。他還說,秦川大地的石榴,在盛唐時被譽為“百果之尊”,成為朝廷貢品。在秦川,還有一首歌叫《八百里秦川石榴紅》,歌詞里唱到了秦磚漢瓦,高掛的紅紅燈籠,還有姑娘紅彤彤的臉龐,羊脂玉般美麗。歌中神往唐詩宋詞,緬懷儒雅華貴的唐三彩,贊譽穿唐裝霓裳的姑娘,跳起婀娜多姿的舞蹈,頌揚絲綢之路上那八方迎來的風雨人情??梢哉f,一切的美麗,都像秦川大地盛開的石榴花、結出的石榴果,眉開眼笑,讓火紅的日子迎風招展。他說得激動了,他說他想象,秦川三千萬兒女,齊聲吼秦腔,飛揚的氣場,就像樹上掛滿的成熟石榴,裝滿億萬顆誠實的心,如鉆石一般晶瑩。他說,他聽到了,那唱紅的是日子,唱出的是生活情趣,時光滄桑,疏影橫斜的歷史風韻。
我聽得如醉如癡,突然就想起詩人楊萬里的一句詩“霧殼作房珠作骨,水晶為粒玉為漿”,描繪的是石榴,說它晶瑩剔透,霧房珠骨,水晶瓊漿,可口宜人。我還想起,白居易寫有“石榴香老愁寒霜”,那“嚼破水精千萬粒”的感覺,讓人享受,也讓人沉迷。還有柳宗元,也曾寫道“韻艷朱顏竟不同”,透視出他“從此休論上春事”的厭俗心態。還有李白,他在《詠鄰女東窗海石榴》中云“珊瑚映綠水,未足比光輝。清香隨風發,落日好鳥歸”,表達出來的心境,猶如石榴般紅艷冰潔,光輝照人。元稹也有一句“石榴園下禽生處,獨自閑行獨自歸”,讓我想象到他寄石榴“三陷思明”,抵達禪意舊夢的緬懷境界。杜牧的“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艷中閑”,寫出石榴猶如佳人,玉釵疑燒翠云,對生命的渴望,火紅紛繁。另外,還有朱熹的“窈窕安榴花”,王維的“淺淺石榴瀉”,李商隱的“斷無消息石榴紅”,那描寫石榴的古詩詞,多得讓我目不暇接,感慨萬千,心馳神往。
友人說,掛在樹上的石榴,比人參果更加誘人,它彌漫的人文記憶,有歷史之美,也有人情之美,充滿了生活的芬芳。我說我聽不明白,他便告訴我說,有位小兒麻痹癥患者,坐在椅子上,他父親每天推他出來,讓他看守院子里的石榴樹。他沒有朋友,很少有人與他玩耍,只有想吃石榴的小孩子才去逗他樂,在他身邊玩彈子球、打彈弓、捉迷藏……逗得他咯咯發笑,開心快樂時,孩子們就可以去石榴樹上摘一個石榴吃。當石榴摘光了,孩子們四散而去,他又成了一個人。多年后,他去世了,他父親把那棵石榴樹移栽到他墳前,而且在墳前告訴他,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有了石榴樹,就會有人陪他玩了,不會孤單的。
我聽了這個故事,內心深受觸動,我感覺石榴成熟后,那流著的汁液血色鮮紅,讓我既悲又喜。我的悲,是故事的傷感,讓我傷心。而喜的是,我想那石榴的汁液,誘人迷心,有人情的芬芳之美、事物的向善之夢,還有時光的似水流年。
編輯: 穆小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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