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在北京頒布。我省作家陳彥的長篇小說《主角》繼8月16日斬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之后,再為陜西省捧回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該作品甫一問世,就為廣大讀者所喜愛,被認為是一部動人心魄的命運之書,是一曲以中國古典的審美方式講述“中國故事” 的秦聲秦韻。那么,這部以40年間中國最古老的劇種——秦腔的滄桑變遷和在時代洪流中不斷變幻的社會形態為背景的長篇小說究竟有著怎樣的獨特魅力,作者陳彥又有著怎樣的藝術觀點和文學情懷?請跟隨記者一起走進陳彥的文學世界。
記者:陳彥老師,您好!您是著名的劇作家,您創作的《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等劇本創排公演后,獲得了很好的反響并相繼榮獲全國各類戲劇大獎。近年來,您又對小說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次,您的長篇小說《主角》先后榮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和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請問,您是如何完成從戲劇創作到小說創作的轉化的?
陳彥:小說和戲劇在國外是不分家的,許多小說家也是劇作家,還是詩人。中國這種作家也很多,比如老舍、汪曾祺、莫言、劉恒、陜西的葉廣芩等。我覺得這里面有形式的不同,但根本都是塑造人物,是宏大或社會歷史切面敘事,是寫人的感情、人的思想、人的生存狀態,無非是手段與著力點不一樣,打開的河流長度不一樣,因此打開的方式也就千差萬別。我寫《主角》,是因為我熟悉這方面的生活,不吐不快。由舞臺主角來牽引和折射更廣闊的社會舞臺,需要這樣一個長度,需要這樣一種敘事方式,于是我就選擇了長篇小說。至于轉化過程,我18歲就發表了第一篇小說,后來因工作原因轉向戲劇,但小說情結一直縈系于心。
記者:戲劇與小說創作,既有相同之處又有明顯的不同之處,您進行這樣的藝術創作改變的原因是什么?
陳彥:長篇小說的長度,可以給作者宏闊的創造空間。而戲劇受時空限制,常常只能做“壓縮餅干”,不免有很多遺憾。生活是毛茸茸的、多刺多邊、帶著多棱鏡狀的東西,舞臺劇不得不把枝丫修剪得干凈一些,有時就會欠一些煙火氣。加之閱讀與觀看的方式不一樣:小說是一人獨自享用;而舞臺劇會聚起成千上萬人一同觀看,觀眾的知識層次不同,老幼婦孺有別,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作者也得根據這兩種不同的審美特性,來考慮創作的尺度。有許多無法在舞臺上展示的東西,就想尋找另外一個平臺,以舒心中塊壘。長篇小說這種樣式會讓作者寫得很過癮,常常寫得讓人想起“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詩句。抬頭一看,天已經大亮了。
記者:您在《主角》里著力塑造的主要人物與相關人物的社會背景與藝術隱喻是什么呢?
陳彥: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會有若干個主角。《主角》里的主角首推憶秦娥,還有她舅胡三元、劇作家秦八娃、憶秦娥的兩任丈夫劉紅兵和石懷玉等,重要人物在30個以上。加上其他林林總總的人物,大小有200多個吧。我說過,這既是唱戲的舞臺,也是改革開放40年的社會人生大舞臺。如果僅僅寫幾個文藝團體、寫一批秦腔藝術家的生存狀態,那就不需要這么一個長度,也許二三十萬字就夠了。我有個野心,想把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時代,借秦腔這個軀殼,盡量說得寬闊一點、豐富一點,說得“眾聲喧嘩”一些。
記者:長篇小說《主角》的創作建立在深厚的秦腔文化底蘊上,這和您長期從事戲劇工作有很大的關系。從作品中,能夠看出您對秦腔藝術乃至戲劇的發展、保護和傳承都有自己的深刻思考,并借助小說的形式表現出來。您能大概談談您的主要藝術觀點嗎?
陳彥:秦腔可考的歷史,雖說只有600多年,但實際上何止千年。所謂可考史,就是600多年前留存下來的第一個劇本《缽中蓮》。這個劇本形成前的秦腔孕育發展過程,我以為至少還需要600年。這里面裹挾的政治、經濟、哲學、歷史、法律、宗教、人文、宗族、民俗等制度,禮樂、生活與生命信息,是任何一門藝術的綜合概括力都難以望其項背的。我在這里面沉浸了30多年,不免在學習與實踐中形成一些自己的思考與判斷。剛好小說有這個巨大的承載能力,也就盡量在字里行間把這些東西滲透了進去。我們今天講中國價值、中國力量、中國表達,我是努力把古老秦腔的生命信息負載拉到現代,進行新的辨識、萃取,從而讓古老中華文脈與當下相銜接、相溝通。總拿西方的歷史與現代信息來勾兌我們的歷史與現代生命,作為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大國,不是一個長法,并且歷史會證明這一點。
記者:您多次說感謝生活,那么您從生活中汲取了哪些營養,從而創作出如此鮮活的小說?
陳彥:我也不知道《主角》寫出來會是個啥樣子,反正當時寫得很流暢、很愜意。我要特別感謝在陜西省行政學院的那些日子。那個單位的同志們真誠地接納了我,待我很好。我除工作外,利用4個寒暑假時間,還有星期六、星期天等節假日,云山霧罩地就寫下來了。如果說這部小說有可取之處,我首先要感謝陜西省行政學院的那些同事。我還要感謝在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工作的28年,讓我汲取了秦腔的巨大養料,使我終于在離開幾年后,得以發酵,繼而開花結果。我深深地感恩他們。調到北京半年多,我老夢見還在工作過的單位評職稱、開會、看節目,跟一幫同志走街串巷去吃小吃,因為搶著買單,結果把油汪汪的水盆羊肉都碰翻在地了。醒來,才發現是一場熱氣騰騰的夢。
記者:您覺得我國目前的文藝發展處于怎樣的境況,作家、藝術家應該怎樣深刻描寫這個時代?您的文藝創作下一步的設想和愿景是什么?
陳彥:我們的文藝創作在朝著重視自己民族文化和中國精神以及培根鑄魂的方向發展,但攝人心魄、動人靈魂、發人深思、具有生命啟迪意義的好作品還不豐富。面對題材窄化、熱門扎堆、急就章、一窩蜂、創作風氣浮躁等問題,還需作家、藝術家自省自警。作家一定要沉靜下來,要有成熟的家庭主婦上籠蒸饃——不熟透只加火、不揭鍋、不聲張的淡定,要深耕自己的生活熱土,達摩面壁般地透徹思考問題,廣泛閱讀、吸納、借鑒優秀文化和歷史傳統文化,從而生長出自己的樣貌和筋骨來。中國歷史與現當代社會發展進程給作家、藝術家提供了非常豐沛的生活素材,只要功夫下得深,就能“榨”出好作品。說是說,我個人在這方面欠缺還很多,還需要進一步的努力。目前我還沒有什么創作計劃,才調到新單位,事情很多,得忙好一陣。對于作家,一切皆是積累,一切皆是素材,一切生活過往都將成為未來的藝術溫情與火光。(記者 柏樺)
編輯: 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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